于是我闭上双眼

海风从我的耳边吹过，带来一股湿热的气流，夹杂着些许腥味。我坐在沙堆里，仰望高耸的苍穹，漂浮的白云宛如高山的雪线，将天空割裂开来，向昏黄的夕阳垂下些许。

在橘黄的日光里，熔岩般颜色的浪沫舔舐海岸，夹杂着泥、细沙、碎石和螺壳，将礁石的颜色染得更加深沉。

谁，一声模糊的呼唤远远地随风刮到耳边：

“哎——”

于是我睁开双眼。

 

我没见过海，在我想象之中，对于来访岸边的客人，它应该美好、温顺而又神秘。我生活的地方没有海，但我想象它的样子，在黑暗中不断冲刷着我的神经，引诱着我，让我想要去看看它。

我想象在风平浪静时，它是一片蓝色的海洋，不引人注目的细小波动在海面上滑行，拖曳着白色细丝般的尾迹，最终被海岸碾碎成怒放的白色小花；我想象在风起浪涌时，翻滚的海浪咆哮着，它们在海面上追逐、冲撞，相互扼杀，将一切海面上的东西吞入其中。

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，有人，有这么一个人，她站在海岸上，像是期待太阳升起一般期待着我的到来。如果我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海岸边，她会欢呼着，雀跃着奔向我，扑进我的怀里，对我讲述她看到的海——也是我的海。

于是我睁开双眼。

 

一个昏暗的下午，厚重的云笼罩在天空，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。我跨过堤坝，终于看到了灰色的海。

视线所及的范围内，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，颜色各异的异物，它们不断被冲上海岸，却有更多的又被冲回海里。就在我脚边，烟头、玻璃瓶、易拉罐、塑料碎屑……各种各样我能分辨的，或者不能分辨的东西，取代了我心中的海。

在车上，我已经看到了这幅景象，因此走到沙滩上，我没有表露出惊讶和沮丧。我向四周看去，没有人和我同行，这片海岸上只有我孤零零地站着，四处打量着海，海也在上下打量着我。我们沉默着，安静愈发震耳欲聋。

脑海中，海悄悄地涨上来，拍打着我的神经。我闭上眼，熟悉的海浪再次在我眼前卷起，歌唱着，回应着我的呼唤和期盼。啊……我心中的海。

睁开眼，溃烂的海引入眼帘，像是病入膏肓的巨人。

于是我闭上双眼，大声呼喊：

“海——！”